家长求助：前天跟孩子一起去走亲戚，亲戚邻居家的老人被子女恶言恶语的对待，老人又黑又瘦又弱，特别可怜，行动也不怎么灵光，隐隐约约似乎有伤。亲戚和我都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私底下抱怨几句那家的子女不像人，结果我家孩子来了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两天每想起这句话心里就格外不舒服。都快10岁的孩子了，对这样饱受虐待可怜到极点的老人却毫无同情之心，自始至终无动于衷，这正常吗？如今的孩子都这样吗？还是我家孩子的教育出了问题？
答：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孩子的日常言行确实可以大概率、模糊性判断他未来的心性趋向。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才十多岁而已。十来岁的小孩子，心性与德行还处于一团“橡皮泥”的阶段，可塑性极强，家长怎么“以身示范”，孩子当然就怎么长。
至于您说到的老人被虐待，这确实是每一个国家都不能不高度重视的社会问题，更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们都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原本，孝顺或不孝顺之事，只关亲情——然而，亲情无法解决人性之恶的问题！所以，便有了法律。《刑法》确实规定得很清楚，“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两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管制”。法律是对虐待罪有明确的定义，“是指对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家庭成员经常以打骂、冻饿、限制自由、凌辱人格等方式，从肉体上和精神上进行摧残迫害，情节恶劣的犯罪行为。” 但是，这个看似“清晰”的界定，如果落实于家庭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却是相当模糊且不具有操作性的。一些子女对老人的虐待即便已经踏破了道德伦理底线，但如果没有达到丧心病狂、人神共愤的程度，是不能够得到其他人或其他机构的关注与帮助的。再加上，绝大部分老人死守着家丑不可外扬和护犊子的心态，对此类事讳莫如深、遮遮掩掩，是绝不愿意与子女撕破脸的，更不愿意将自家这些阴暗的、丑陋的、罪恶的东西摊开在阳光之下给众人观看。
是故，为了避免自家孩子长出豺狼的心性，各位家长最好以身作则，让自己对待老人的方式成为孩子鉴照自己言行与心性的一面高悬的明镜。尽管，我们也许从不期待从财力上依靠孩子来养老，但是从情感上我们一样不希望自己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又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平凡如我们，谁不期待老之将至的岁月中有一碗子女捧来的、温度刚好的热粥？谁不期待生命终点到来之前能够有子女的温情陪伴与善意悦颜？
说几桩近期公干出行时候的遇见，各位家长可以之鉴照自己、鉴照自己的孩子。正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1、公园里：那一滴忍无可忍的屈辱和疼痛几枝枫树旁边，老人两只脚陀螺似的绞在原地，手臂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终究一声长叹，“你——你——唉……”
青筋暴起的双拳无力垂下，如同一片叶子的凋萎，无声无息的哀凉；绷成弓弦的腰背也刹那坍塌了，是田间向风而卓然的稻草人被倏忽抽了骨架，整个身体扭曲的诡异。
白发如霜，老人脖颈子似盘中烧熟的虾，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姿势虬曲在竖起的旧大衣领子里。“倏——倏——”枫枝上最后一对叶子一先一后落下来，它们在风里打了个旋旋，一片儿辗转停泊在老人的脚畔，堪堪承住了一滴水珠，是露？是雨？不，是泪，是一个正在老去的男人的泪——这样一个颇有几分儒雅、且有旧日良好境遇痕迹的男人、老人，大庭广众下猝不及防的这一滴泪，让人莫名仓皇且生闷生疼；口鼻如被湿布蒙住，隐隐地，还有些绝望。
另一片枫叶翻了个转转，被一只小手鲁莽地捏住，红枫叶上指痕如血，在圆嘟嘟白生生的掌心里鲜艳。年轻女子一巴掌拍飞男孩儿手里的枫叶，弯腰子一提一搂，将他拘进怀里，甩头就走，男孩兀自张手向老人，“爷——爷爷——”；女子抡圆了又一巴掌，是直呛在脸上，嫩生生的小脸上指印如那枫叶，指痕里都是血和疼痛。
“个老XX的，喊他作甚？”女子的声音高亢尖锐，那红唇与眼白处的轻蔑却比这高亢尖锐更见血。
至于那一滴忍无可忍的屈辱和疼痛，也终究是要被隐忍的，因为日子还得继续。
2、药店里：那一点蓝衫子的背影枯败而哀凉蓝的卡大襟衫子、领口素线素色绣淡淡几缕肥皂草的老奶奶，小脚颠颠地进来。凳子上排队等候的几个人竟是齐唰唰都站起身，老奶奶身子瑟缩了一下，欲进还退的，眼睛里也一下子满填了惶色。待反应过来大家这是在给她让座，眼底的仓皇慢慢褪，肥皂草那样色泽薄淡的笑模样慢慢浮上来，填平了深深凹进去的两腮，就连层层眼纹儿都舒阔了许多，头上半截竹筷子挽住的小髻子颤了一颤，也似在笑。
大家伙被这纯然真挚的感动给感动了、带动了，也都唇儿牵牵、眉眼弯弯。之前空间里的僵冷、漠然与疏离缓缓化开，凝滞的空气开始潺潺流动，一如三春的冰河遇着柔软阳光。老奶奶却并没领受这好意，眼底那薄薄一缕儿笑模样也很快凋萎。她下意识又缩了缩身子，手脚抖抖索索地挪，贴墙挪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至此方才舒了口气、方才放心了似的。
偷眼望她，莫名心酸——常见街头流浪狗狗，偶遇善意赐食，满眼睛警惕和惶惶，四腿绷劲随时准备逃命，探之再三才敢靠近，猛吞一口噎得喉间咕咕作响，尾巴却不忘摇一摇、再摇一摇表示感恩。这心酸有如实质，将小小药房里几个陌生的候诊人彼此连牵，大家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唇角的笑下意识就都敛了敛，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许多，生怕触碰到什么，或者压垮了什么。
小脉枕上，老奶奶的手腕子露出不到半寸，医生以目示意往上再捋捋，老奶奶抠了身子遮遮掩掩的，又捋上去半寸——原以为是老奶奶老封建，怕露肌肤于人前，却不料，是有伤，露出来的两寸不到的胳膊腕无一处好肉，无各种狰狞的伤，新的旧的、紫的青的。那明显是家暴的痕迹啊，掐的拧的、星星点点针刺的，有些伤愈痕明显齐整分明是刀伤……寒意自心泛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只手腕处这一点点窥见，就触目惊心到如此程度。若然揭开老奶奶的衣衫，又会是什么情境？下意识地就想去揭开那衣袖，医生也做了同样动作，两个人两只手却堪堪停在了半空——老奶奶竟是动作迅速地捋下衣袖，竟是捂紧袖口趔趄着仓皇往门口去了。
紧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住了。
隔了窗望街上，那一点蓝衫子的背影秋叶般枯败而哀凉；那一点枯与凉，又很被被城市汪洋恣肆的人流和车流吞没。
3、厨房里：那一点喉间的微动尖锐又苍凉饭点时候，餐厅里闹嚷嚷是一片欢腾。咯咯咯笑的欢快，是孙子，二八好年华的男孩子，上高二了。
叽叽咕咕说的热闹，是儿媳妇，衣着入时，妆容艳丽。
一声声殷切应和，一声声都是秋水般深邃深情，是儿子——儿子的娘在厨房，驼了的背，偻了的腰，洗到发白的围裙，磨到起毛的袖套，规严肃整的厨帽边露出半缕白发。唇色透着青灰，脸容是枝上秋叶的枯败，那双被冷水和厨事经年累月浸坏了的手里，正捧着半碗剩汤和半块又干又硬的馒头。娘将那馒头一点点掰碎揉碎泡进汤里，拿筷子将那干硬馍疙瘩搅成糊糊，这才仰起头倒进牙齿掉光的嘴里、快快吞下去。之后，娘快手快脚将这豁着个细口子的旧碗和筷头焦褐的旧筷子冲洗干净，然后跪到地板上，半截身子凑进角落厨柜，将之安妥在厨柜深处；然后小心退身出来，一手抠着案板借力，一手撑了后腰直起身来，才将将舒了口长气。
这一口长气将将舒完，又赶忙阖身子挪到厨房门后面，等着餐厅那边的动静。搁筷子挪凳子的声音刚刚起，娘就将手搭在门把手上了，却并不立即出去；等餐厅那边人静声稀了，这才轻手缓开门、踮脚挪步子，小心翼翼收拾餐厅。满满一桌子狼藉，肉骨头、鱼刺儿、海鲜壳等散的到处都是，荤的素的冷的热的六七个菜都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偶有一半盘剩下的汤汤水水里也漂浮着餐巾纸、牙签等杂物。
娘的喉间咕噜了一下，是吞咽口水的声音；娘的眼睛里，那一点点心疼与艳羡很快退去，满满的全是欢喜——媳妇、孙儿们吃的欢实，儿子才会乘心；儿子乘心了，就有笑脸了；儿子有了笑脸，娘心才能落得实。
小结：看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良心，只需考察一件事“看一个国家的文明，只需考察三件事：第一看他们怎样待小孩子；第二看他们怎样待女人；第三看他们怎样利用闲暇的时间。”胡适如斯说。用得着这般一看二看三看的么？以我看，“看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良心，只需考察一件事：看他们怎样待老人。”
是的，秋天原本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就如同喜欢一个女子从豆蔻妙龄、二八芳华到三十、四十、五十乃至耄耋之年的每一段时光以及这段时光无可替代的惊艳或惨淡。但是，这个秋天堪堪初来里的这些遇见，却让我对整个秋天或人心有了莫名的畏惧，畏惧那些被各种光鲜重重环绕、深藏于人心深处的哀凉与绝望。“富人凭借客厅里的寒暑表去判断冷暖，穷人却只能依靠自己的皮肤去感受。”且让我借雨果的警言提请华夏大地上每一位家长：不要只凭借考试卷上的分数去判断一个孩子的好坏，请依靠自己的皮肤和真心在日常生活点点滴滴处铸根培魂！
祁云：擅散文，善评论。专注于家庭教育、写作辅导、大语文教学探索及传统经典阅读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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