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为女则柔,为母却刚。我以为不尽然。
我刚做母亲的时候,心大多数时候柔得如一潭平静的春水。偶尔地,它也会荡起层层涟漪,那是看到自己宝贝女儿时。人也似乎脆弱了许多,眼泪说流就流,那眼睛,就像年久失修的龙头,稍一碰触,便会“哗哗”地流下眼泪来。尤其是孩子小的时候。
出生一两月的小婴孩去打防疫针,一针扎下去,孩子没哭,自己先红了眼圈;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半夜里不明原因地不断啼哭,我抱着她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看着她小脸挣得通红,嗓子都哭哑了,眼泪也不由跟着扑簌簌地往下落;孩子调皮,磕破了膝盖要缝针,听着她在手术室里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我在外面泪流满面……
摇摇晃晃迈出第一步,咿咿呀呀说出第一个音符,能自己背着小书包去上幼儿园,能滑滑板骑自行车了……这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我感动,让我想流泪。
我怎么这么脆弱?!
有两件事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
我休完产假需去上班了,孩子只有六个月。婆婆说,孩子放老家我帮你们带,你们抽空回来看看就行。98年的初春,农村的交通、通讯还不那么便利,我只能两周回去一趟。两周啊!对于一个思念孩子的年轻母亲来说是多么漫长!每到第二周的后几天,我就心神不宁,夜里日里都是孩子,巴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去。
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回老家看孩子的情景。那是正月底,周五。下午一下班我就往长途汽车站赶,我要坐最后一班车回老家,到县城已是晚上七点多,天已全黑,去婆婆家还得走半个多小时的土路。我独自一人行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寒风凛冽,路面湿滑,可我全然不觉得呀!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走得飞快,好似要去完成某件伟大而正义的使命。
村子里华灯初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我敲着婆婆家的大门,从门缝里传来女儿的哭声,一下子揪住了我的心,她生病了吗?为什么一直哭?我的心怦怦跳着。婆婆来开了门,惊讶极了:“这么黑,这么冷,以为你不回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接过哇哇啼哭的女儿,她靠在我的肩上,蹭着我的脸颊,哭声竟然停了。婆婆说:“这孩子,能闻见你的味道。别人要抱都不让,你一抱就不哭了。”我把女儿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小脸,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这是我和她分离最久的一次,我多么想她!婆婆看到我的样子,也眼泪汪汪的,她说:”见过爱孩子的,没见过像你这么爱的!”
第二件事发生在女儿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小学生下午四点就放学了,而我要到六点才能下班。为了安全地度过这两个小时,我在女儿学校附近的社区找了一个可靠的老太太每天四点接她,监管她,我下班后去她家里接孩子。
一天,我去接孩子,老太太说,在楼下玩呢,顺便等你。可是,楼下没有人。我有点心慌,骑着电动车边找边喊,她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没有。各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来,只觉身子发虚,心慌气短,虚汗直流。怎么办?怎么办?找不到了!我活不成了!又不甘心,把找过的地方再找一遍,还是没有!我想,这时候人们一定会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神色恍惚的女子,骑着电动车在小区的房前屋后穿梭搜寻。此时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突然,我灵机一动,女儿等不来我,会不会自己回家了?我抱着一线希望往小区外大路上走去,马路上正是下班高峰,车辆川流不息,我向马路对面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正向回家的方向走去,那不就是女儿吗?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双眼。我急切地穿过马路,喊女儿名字,她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泪眼模糊的妈妈。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永生难忘。
孩子渐渐长大,渐渐独立,我也很少像她小时候那般爱流泪了。送她上大学那一年,看着女儿转身离去,我鼻头发酸,但是没有流泪,我知道孩子终归会长大,迟早会离开自己,想开了,也就不难过了。
子女,永远是母亲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存在。母亲的眼泪,只为儿女流。那是心疼,是关切,是牵挂,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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