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微信公众号“党人碑的熟人茶馆”(ID:dangrenbeigongzuoshi 作者:dangrenbei)
每天晚上,儿子临睡,都求我讲个故事。
几年下来,纵使上下五千载,我也讲得搜肠刮肚,每到这时候都很犹豫,是不是该开始讲讲革命英烈的故事,让孩子明白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按理说,当然应该了,可这背后的惨烈与血腥,是否会对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副作用呢?
每当这时候,就会想起“躲儿”,我在纪念杨靖宇烈士那篇文章里讲过,这是小姑娘刚出生五天,父亲离家时给闺女起的名字。
孩子奶奶听了一愣,“朵儿”?花“朵”的“朵”吗?
换了你我,给孩子起小名,也会用“朵”,不用“躲”。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家庭的希望,谁不希望襁褓中的小可爱,有个美好的前程?
但在那年月,你提头闹革命,不单要有随时牺牲自己的觉悟,还得做好被敌人抄家灭门、挫骨扬灰,甚至刨祖坟的准备。
二十八画生同志曾经说过:
“我们党为革命牺牲最多的是海东同志。”
徐家到底有多少人牺牲呢?
1936年8月,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豫旺前线(今属宁夏同心)访问红十五军团长徐海东的时候,问过这个问题:
“你家里的人现在哪里?”
“我家的人全都给杀了,只留下一个哥哥,他现在四方面军。”
“你是说在打仗的时候打死的?”
“哦,不是!我的哥哥只有三个是红军。其余的都是汤恩伯和夏斗寅将军枪决的。国民党军官一共杀死了徐家66个人。”
“66个人?!”
“是的,被杀的有我27个近亲,39个远亲。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甚至婴孩都给杀了。姓徐的都给杀光了,除了我的妻子和三个在红军的哥哥,还有我自己。后来两个哥哥又在作战时牺牲了。”
1957年,徐海东回到家乡,在徐家烈士墓前留影
“你的妻子呢?”
“我不知道她的下落,1931年白军占领黄陂县(今属湖北)时她被俘,后来我听说她被卖给汉口附近的一个商人做小老婆。这是我逃出来的哥哥告诉我的,还有其他人被杀的事。在第五次围剿中,徐家有13个人逃出黄陂,到了礼山县(今湖北大悟)。但是在那里,都被逮捕了,男的被砍了头,女人、小孩被枪决。”
听到这里,斯诺后来在《西行漫记》中,形容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露吃惊之色,徐海东“惨然一笑”:
“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许多红军指挥员家里都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是我家损失最大而已。蒋介石下了命令,我的家乡被占领时,姓徐的一个也不能留下。”
无独有偶,1938年1月,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在武昌参加军事会议,见到了蒋介石,后者上来就无事献殷勤:
“府上皆安?若有难处,我即嘱张(治中)主席多加照顾。”
彭总也真给面儿:
“承蒙垂念,我一家早经何健主席‘照顾’过了,连祖宗三代的坟都己掘光了。家弟两人,至今流落在外。”
蒋介石那真是好演员,转脸表示,我马上下令保护,可让他们速速回家。
可两年后,蒋介石一面特电嘉奖指挥百团大战的彭德怀,彭金华和彭荣华两位烈士,却被国民党反动派残酷杀害。
写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时我党我军的不少同志,要频繁更换化名,或者一参军就改名。除了工作需要,以明立志外,很大程度上,也有保护家人亲人的需要。
说到杨靖宇(原名“马尚德”)烈士女儿的名字,我又想起了另一个叫“思齐”的女孩儿。
1931年4月5日,牺牲在济南纬八路侯家大院刑场,二十二位烈士中的一位,也在最后离家的时候,给妻子腹中七个月大的孩子,起了个名字:“思齐”。
见贤思齐吗?
我本来以为是这个,如今才知道,烈士是山东平度人啊,今之平度,即古之即墨,也就是田单大摆火牛阵,守住的那个即墨,齐国文化的勃兴之地。
思齐爸爸出来闹革命多年,想家啊,也想未来这个孩子,无论男女,别忘了山东老家,至于是否也有希望这个孩子,回老家,在乡亲父老的照顾下躲个平安,我就不知道了。
换了是我,可能会这样想,毕竟对中国人,特别是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老家是个很特殊,很柔软,很温馨的地方,哪怕他曾伤害过你,但你依旧爱她得深沉,希望她好,也希望她能庇护你的孩子,就像当年你在这里成长过的足迹。
思齐的爸爸,刘谦初烈士
1931年,在侯家大院刑场,我党烈士有两批,很多同志被军阀韩复榘杀害,这就是“四五烈士”和“八一九烈士”,两个群体。后面那批我写过三篇文章,还欠他们第四篇,但为人父,为人子,说实话,看到越来越多的史料,我有锥心之痛,一直在回避。
今天刚好看到四五烈士中的这位,和八一九烈士中的许端云烈士一样,也是牺牲后,父亲来收的尸。
这位烈士的父亲,是个识文断字的庄稼人,给儿子起了个乳名叫“光”,山东的兵燹匪患和各种灾荒,从各种史料来看,不比隔壁的河南少,所以老父亲希望孩子能有个光明的前程。
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有光明前程,他的儿子参加革命,奋勇牺牲……
收到儿子牺牲的消息,垂暮之年的老父亲赶着牛车,从平度走到济南,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寻找自己的儿子。这里躺着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他们风华正茂,为寻找光明而死。
“光”的父亲,蹒跚踉跄,轻声呼唤儿子的乳名:
“光,你在哪里?”
四个月后,许端云烈士的父亲,也来到在这里。刑场上,又一次血流成河,尸首满地,此时已是盛夏,很难辨认自己的儿子。找来找去,才看到一个穿小褂的,用铁丝拴着锁骨,好像是他的儿子。
父亲抱着儿子的尸首,流泪招魂:
“咱回家吧?孩子!儿呀,我的儿呀,你怎么死在这个地方?”
许端云烈士
我不知道,在济南纬八路侯家大院刑场上,多少烈士的爹娘,那茫然无措的眼神,可能有四目相对之时,两家、三家、四家……
此时此刻,爹和娘,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也不敢想,因为今日,我也为人子,为人父。
父亲们从血泊中,背起儿子,为他们揩干净血迹,穿上家里带来的衣服,放在牛车、驴车上,再一步步回到家,光父回平度,许父回烟台,都在胶东半岛。
光父还有些钱,能把光带回老家,可许父却没这个能力,只能在济南市郊的四里山,把儿子和其它罹难者一起埋了。
若干年后,烈士的寡妻和子女,从老家寻来,四里山已改名“英雄山”,山岚拂过,青松摇曳,任他们怎么寻找,怎么哭喊,却终难找到丈夫和爸爸的忠骸。
光被拉回去,回到生养他的地方,人生的起点,曾经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终于男儿壮志出乡关,可如今风华正茂的儿子,躺在他儿时玩耍的祖屋炕头,却已阴阳两路、人鬼殊途,当爹的是何等锥心之痛?
济南英雄山
至于烈士子女呢?
思齐长大后,心心念念嫁给的丈夫,新婚不久,就上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场,永远没有再回来。
那年她才20岁,结婚刚刚一年零十四天!
躲儿的爹,思齐的爹和继父,思齐的丈夫和婆婆,还有许端云和彭金华、彭荣华烈士……
刘思齐和毛岸英烈士
无数的他们和她们,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子女,明知艰险与牺牲,依旧在一片黑暗里,默默燃烧自己,前仆后继,一代又一代,照亮后人的前行之路,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以及个别中二症患者谩骂他们的“从容”。
烈士中的很多人,无法想象他们身后的中国,从尸山血海中崛起之后,能取得何等辉煌的成绩,中国老百姓能过上多好的日子。但他们和她们知道,自己和同志们的牺牲,可以换来这样的机会,如果大家都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都明哲保身,都观棋不语真君子,那中国和中国的老百姓,也包括他们的子孙,就永远没出路,没希望,没明天!
只有舍小家,才能有大家。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废青”,成为路倒,成为灰牲口。
为了中华民族不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了神州陆沉亡国灭种的噩梦能早日终结,他们年纪轻轻,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谁不希望自己过上好日子?谁不希望曾经的憧憬变为现实?但既然有各路坏种们,不想让咱中国人过上好日子,那就跟它们死磕到底,用青春和热血,努力改变着中国的命运。
让那些内外反动派在我们面前发抖吧?让他们去说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吧?中国人民的不屈不挠的努力必将稳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是我们的命运,也将是内外反动派的命运。
但是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要努力,就会有付出。牺牲摊到自己身上,就畏首畏尾了;付出到了见真章了,就拈轻怕重了,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完了。
怎么才不完呢?
摊上谁是谁,摊上了,就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才有出路,才有希望,才有明天。
"标签: